李哩大大的眼睛裏含著一汪淚水。小巧精致的耳朵耷拉在腦旁。她出神的看著黑毛。曾經，黑毛離她那樣近，她卻沒有珍惜。有時候在心裏甚至會用人的思想，蔑視這群動物。她就像一個冷眼的旁觀者。自以為高高在上。

現實給了她響亮的一記耳光。你高尚在哪裏？你不過是一只弱小的幼獅而已。你能打獵嗎？你能給獅群做出貢獻嗎？你憑什麽心安理得的認為人家就該對你這樣，對你那樣？

李哩心緒覆雜的站在黑毛身旁。呆立了很久很久。

猛得，她回過神來。雨雖然細小，樹冠也粗大，枝繁葉茂。但總有那麽幾縷細雨透過枝葉落了下來，澆在黑毛身上。

黑毛的毛發漸漸被打濕。那圈傷口更顯得猙獰不堪。

不能這樣。就算它死了，好歹也得挖個坑，埋一埋。畢竟只有入了土，才能為安。

被細雨澆濕的地面極其松軟。李哩四肢齊動。手挖腳拔的開始挖坑。

雖然泥土松軟，但她人小力微。黑毛的體格也不是一般的高大。折騰了許久，她身上都糊了一層泥。遠遠看去，沒人能認出那是一頭幼獅。

她總算是弄出了一個淺坑。坑度大約只有她的半個身子那麽高。

這時，她又犯難了。怎麽才能把黑毛推到淺坑裏啊？

試都不用試，她絕對推不動這幾百斤重的黑毛。

她擡頭看了看樹上。用挖坑過度，受了點輕傷的爪子，咬牙切齒的爬上了樹。這兩株也不知道是什麽樹，葉片還挺大的。

李哩用嘴咬，用前爪撕扯。總算弄了兩片葉子。

她滑下樹。將落在地面的葉子叼著。前後忙亂著將黑毛的屍體蓋住了。

這時，遠方奔來了一個肥胖壯碩的身影。那是灰毛。

灰毛來到近前。它先是憂傷的看了眼黑毛，又低頭聞了聞。最後才不明所以的看著李哩。

來了個壯勞力。李哩這下松了口氣。她咬著灰毛的後腿，將她往黑毛身邊拖。自己又咬牙切齒的做示範動作。

灰毛傻傻的站在一邊。只是盯著李哩看。

沒辦法。李哩只好自己動手，先叼去蓋在黑毛屍體上的葉片。再用前爪推、用身子拱，試圖將黑毛推動。

灰毛看得奇怪，又有點意動。它試探著幫了李哩一幫。黑毛終於滾進了那個為它準備的淺坑。

長度不夠，還露出一截後腿。不過李哩實在沒力氣了。她稍事歇息，又將葉片叼起，蓋在了黑毛的屍體上。

灰毛陪著李哩在坑邊站著，站了許久，它才一口叼起李哩，朝著山洞的方向奔去……

灰毛帶著李哩回到了山洞。

李哩自此變得很乖。絕不無理取鬧。該呆在山洞的時候，就乖乖的呆在山洞。該去吃飯，她也不用人催，自己就跟在大部隊後面去了。

灰毛畢竟是母獅，身上還是有著母愛的光輝。不過，她已經有了小毛。大毛早就開始參與捕獵了。小毛應該是灰毛的兒子。它現在還吃著灰毛的奶呢！

李哩不再有奶吃。她強迫自己吃下血淋淋的生肉。不吃就等死吧。或者餓得瘦骨嶙峋，跑也跑不動，被其他的肉食動物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捉住當晚餐。

這一天，整個獅群剛剛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早餐。大家橫七豎八的各自趴著休息。李哩不再像以前跟著黑毛似的，敢東游西蕩的自娛自樂。她現在趴在整個族群的最中間。

反正她體積小，趴哪都行。但她就是覺得中間是最安全的。

趴著趴著，她又想起了那天的野牛獸人。她一方面高興，看來自己是有希望終有一天再變成人形的。沒一會兒又覺得喪氣，她所在的這個獅群是沒有獸人的，那是不是說她根本就不具備變成人形的基因或條件？

這麽一想，又覺得很沒意思。

突然，獅群有了一點騷動。最明顯的是首領公獅。它平時給李哩的印象，就像是一個在閑位上混吃等死的某些清水部門的老員工。

此時，它擡起那張疤痕斑駁的老臉，四下張望。神色警惕。李哩第一次見到它有這樣的表情。就算是上次對抗野牛群，當時場面太混亂。李哩還真沒怎麽註意到它。

首領公獅慢慢的起身，動了動老胳膊老腿。雖然它已年邁，但肌肉看著還是結實有力。李哩看不出它具體有多老，只是和旁邊的年輕成年公獅相比，能明顯看出它已年邁了。

首領公獅四下張望一番，最後確定了一個方向。

它目不轉睛得看了許久。神色越來越慌張。它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沈的嗚咽。其他的公獅動了。它們紛紛起身，站在首領公獅的身後，一致張望著那個方向。

李哩被這氣氛所感染，也站起身來。可惜她太矮小，什麽也看不見。

她回頭看了看。在她們後側方，有一棵大樹的枝椏倒下來，橫在地上。這是以前大毛和小毛的游樂園。它倆時常在這根粗大的枝椏上跳上跳下。

李哩幾步跑到枝椏旁，爬了上去。

所謂站得高，才能看得遠。

李哩站在枝椏上，望著那個方向。目光從青黃相交的無邊的草叢中掠過，遠處有大片食草動物在悠閑的啃食青草。

暫時看不出有什麽不同。

李哩看了看獅群。它們仍然盯著那個方向。氣氛越來越緊張，它們的神色都很凝重。甚至連如女王般閑散的灰毛都一臉沈重的盯著那個方向。

李哩回過頭，既然大家都在看那裏。說明那裏一定有什麽東西，只是她現在還沒發現而已。那就接著再看吧！

如果真有什麽意外，她也能第一時間逃命。

李哩繼續聚精會神的盯著那個方向。

過了好一陣，李哩看得眼睛都快要流淚了。視線裏終於出現了兩個小小的移動著的黃點。黃點很好辨認。青草雖然有點泛黃邊，但大部分還是綠色的，遠處的食草動物是黑色的。這兩個黃點越來越快，越來越近，也越來越大。

終於，李哩看清了。那似乎是兩頭獅子。因為黃點變成了兩團飛揚奔馳的金黃色鬃毛。

“吼！”首領公獅發出一聲赴死的吶喊。迎頭沖了上去。它身後的年輕公獅們也相繼跟上。

李哩差點被這聲吼叫驚得摔下枝椏。她在爪子上用了用力，勉強穩住了身子。

她現在能看得很清楚了。從遠處奔來的的確是兩頭獅子。雖然距離仍遠，但看得出來，它們年輕、強壯，看上去體格健壯。

首領公獅真的是完美演繹了什麽叫做“一鼓作氣，再而衰，三而竭”。它那一聲赴死的吶喊將整個獅群的積極性都調動了起來。

大家跟著它一擁而上。奔至半路時，可能距離近了，首領公獅從體格上分析出自己的不敵。它聰明的調轉身子，往後撒腿就跑。

它倒是回轉的快，可惜它身後仍在疾沖的公獅們卻一時收不住腳，仍朝前沖去。

那兩個敵人相當聰明。它們中間的一頭，提速狂奔幾步，沖著首領公獅去了。剩下的那頭就和其他的公獅們戰成了一團。

一時間，場面混亂。痛苦聲、慘叫聲四處。塵土飛揚，草碎四濺。

李哩看得膽戰心驚。

終於來了！這些天她一直在擔心之前見過的大塊頭鬣狗和獸人野牛。日夜提心吊膽的害怕它們會找上門來。

沒承想，那兩個大塊頭沒來，卻來了另外兩個大塊頭！

的確是大塊頭。雖然同為獅子，但來客的體格明顯健壯、高大於本群公獅，就算是首領公獅站在它們身旁，也屬於矮個子了。

此時仍呆在早飯場的只有站在枝椏上的李哩，還有灰毛和小毛。灰毛臉色凝重的在外圍看著戰鬥。小毛似懂非懂的跟在一邊，不敢亂動。

至於大毛，李哩仔細分辨了一下，大毛也加入了戰團。不過它體格最小，橫突豎竄的，倒是沒受什麽傷。

李哩嚇得腿腳發軟，有心想跑。可草原這麽大，它還不會捕獵。跑了之後呢？再說她未必跑得過這兩個大塊頭。

李哩看了看灰毛和小毛。嘆了口氣，算了，要死就死吧。毛爺爺說過，人多力量大。像這種時候，還是呆在人多的地方比較保險。

即使不小心死了，說不定黑毛還在黃泉半路上呢，她跑一跑，還能追上它，也不算孤單。

戰鬥的勝負是毫無懸念的。首領公獅才逃到半路，就被從後方追上來的大塊頭給捉住了，活活咬死了。

這個不知統治了整個族群多久的首領公獅，就這麽的死了。它靜靜的躺在地上，脖子上的血汩汩的流著，從皮毛中透出來，落在地上，澆灌了無數的野草。

也許，它的屍體會被鬣狗吃掉。也許，它會被天上吃肉的猛鳥吃掉，僅留下一副骨架，年月日久，骨架也會融化在大地中，成為新一批野草的養料。

大自然就是這麽神奇。不管你知不知道，不管你承不承認，每個人，哪怕是每棵雜草，都有它的用處。

首領公獅的死亡，讓其他的年輕公獅心神慌亂。本來在體格上就相差懸殊，現在領頭的都死了，我們還折騰啥？

只要它們不趕盡殺絕，我們最多是換個首領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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